昏黄的下午,小武坐上去往县城的公交,本应该买票的时候,他冷峻地看着售票员,谎称自己是警察,让售票员无可奈何,志得意满的小武,嘴角泛起狡黠的笑意,转眼间,小武的左手,已经伸向邻座的口袋,得手后若无其事镇定自若。
到了县城,小武遇到朋友抱怨,钱包又被偷了,要小武帮忙把身份证找回来,小武详细地问着,钱包被偷的时间和地点,就能判定是手底下谁干的。
显然,在汾阳,小武在扒手行业有一定声望,集结无所事事的孩子们,分配当天的任务,几人成群在街上游荡着,伺机下手。没多久,小武就到商店给朋友送来身份证,朋友也只是敷衍地称赞,还是小武有门道。
小武看到片警郝警官,慌忙躲到角落,自从他从事这个行业,已经落在郝警官手里三次,看到小武,郝警官主动上前,询问小武近况,是不是还在干老本行,小武直摇头说不干了,不干了。
郝警官提醒小武,现在管得严,做个正经的买卖,总比偷偷摸摸的强,小武只是敷衍说,没有那个头脑,在小武的意识里,根本没有社会变革的概念和嗅觉。
郝警官还告诉小武,他以前的好兄弟靳小勇,前两年出国,回来做起了贸易生意,现在已经成为汾阳县的明星企业家和县劳模,明天就要举办婚礼,直夸新媳妇比倪萍还要漂亮,小武惊诧地问道:“他明天结婚?”,郝警官拿出喜帖,小武看着发了呆。
对于小勇,所谓的贸易生意,就是偷偷贩卖烟草,只是现在,已经学会用媒体等合法性渠道,来粉饰自己的身份,经常接受地方媒体的采访,谋取利益最大化。
原来在多年前,小武和小勇一起去北京打拼,无奈做起了扒手,在小武心里,小勇是同甘共苦的兄弟,并承诺过,等小勇结婚的时候,要随六斤分子钱。
回过神来,小武依旧不相信,小勇明天就要结婚的事实,自己居然没收到一点消息,他找到朋友小亮,证实了小勇明天要结婚的事实,县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,和光鲜的朋友,都收到了请帖。
小亮一边安慰小武,小勇太忙了,还没来得及告诉他,一边开玩笑说,没告诉不就省了分子钱了,小武愤愤地骂着离开了。
小勇接到了小亮的电话,小亮希望小勇把结婚的事情告诉小武,毕竟是结婚的大事,小勇不耐烦地说:“都知道小武是个小偷,明天的客人看到了,让别人知道,自己以前是三只手,还怎么做生意。”
小勇果断挂了电话,看到刻着小武和小勇名字的门墙,回想着以前的兄弟情谊,无奈地拍打墙面叹了口气,为了自己的前程,他选择割断这份见不得人的兄弟情分。
小武坐在街边抽着烟,沉思良久,还是起身走进小勇家的胡同,来到小勇家门前,凝视着门墙上刻着的一幕幕深情,此刻他似乎愿意理解小勇的处境,即便小勇没有告诉他要结婚的事情,他也要尽自己做兄弟的情分,兑现自己当初的承诺,转身走进街头的人群中,以自己仅有的不道德的方式,赚取给兄弟的份子钱。
唯一让小武感到自己有职业道德的,就是会把偷来的身份证,寄到派出所,这就是小武所认为的盗亦有道。
傍晚依旧昏黄,小武拿出一沓零钱放到柜台前,朋友怒斥他不想活了,现在风声这么紧,还往枪口上撞。小武苦笑,小勇明天结婚,要给他上礼,朋友明白小武的心思,把零钱换成了整钱,并用红纸包了起来,小武拿起杆秤,把手里的钱称了称,离当初承诺的六斤还差的太远。
毕竟时代变了,钱的面额也大了起来,朋友说小勇不在乎这点钱,小武无力反驳道,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,我和小勇的关系不一般。社会快速发展着,人的心也都变大了,而小武依旧是原来的模样,坚守着自己视若珍宝,但在别人看来可有可无的情义。
夜深了,小武走进小勇家忙碌的院子,被小勇推进堆满烟草的房间,生怕小武被周边人注意到,狭窄的房间里,两人面对面坐着,小武顺手拿起桌面上,高档的打火机,打火机按下的那一刻,响起了致爱丽丝的美妙音乐,似乎在为小武想要珍惜的这段友谊喝彩。
二人不停地抽着烟,在烟雾缭绕的沉寂中,彼此没有任何眼神的交会,在小武心里,每分每秒都承受着巨大的煎熬,
小武终究没有忍住,质问起小勇,结婚这么大的事,为什么不告诉自己。小勇云淡风轻地找着各种借口敷衍小武,面对小勇的沉默和敷衍,小武不得不承认,他和小勇回不去了,掏出包好的分子钱,扔到小勇面前,小勇并不领情,直接把钱扔回给了小武。
面对再一次的内心刺痛,小武站起身,撩起小勇的衣袖,露出两人一样的纹身,怒气冲冲地骂了几句,提醒小勇两人的关系和过往,离开了。
依旧坐着的小勇抚摸着下巴,眼神满是蔑视,心里早已将二人区分开,自己现在是成功人士,受人敬佩,小武依旧还是那个小偷,遭人唾弃。
最后一根烟点燃,致爱丽丝的音乐结束,也意味着,小武想要珍惜挽回的兄弟情谊结束了。是的,小勇变了,面对社会变革的浪潮,敢于尝试和改变的人,被淹没进了潮水里,享受着潮起潮落的快感。
人在孤单失落时,会本能地寻找慰藉,填补空虚,小武也不例外,第一次走进歌舞厅,发泄内心的愤懑,在大上海歌舞厅,小武遇到了长相姣好的小姐梅梅,包间里,梅梅独自唱着歌,小武坐在那里一直苦笑,不是笑梅梅唱得不好,而是笑自己的无能,笑自己如此珍惜的友情,被轻易践踏。
小武的心思不在唱歌跳舞,只有梅梅孤零零地唱着歌,能听到歌声中传达出的人生苦闷,小武感觉这一百块钱花得不值,在老板娘的要求下,梅梅陪着小武上街逛逛,即便到了街上,小武还是沉默不语。
梅梅打破了沉闷的气氛,挑逗起小武,随着话题的不断深入,两个人开始像情侣一样逛街、说笑,小武陪着梅梅去做头发,梅梅在给家里打电话的过程中,小武知道,梅梅也有过去北京闯荡,想要当演员的梦想,为了不让家里担心,在电话里谎称,自己还在北京,刚见了个导演,在等待剧组的消息,不停地追问着家里的近况。
小武看到了梅梅善良的一面,和她心里的距离感,慢慢消除,开始产生好感,和梅梅交往的过程中,小武感受到了丝丝的安慰和温暖,但此时,对于梅梅,小武不过是众多客人中的一个。
小武在路上再次遇到小亮,小亮像往常一样和他开起玩笑,而小武已经变得不耐烦,对友情失去了信任,心里更多的是对爱情的渴望,孤独的小武对梅梅产生了依赖,听说梅梅病了,小武焦急地去看望她。
梅梅因为例假,肚子疼得厉害,小武羞涩拘谨地安抚梅梅,并不知道要做些什么,梅梅看出了小武的不知所措,让他帮忙倒了热水放在肚子上,当梅梅告诉小武想要热水袋,小武像似收到了圣旨,二话不说兴奋地跑出去,在朋友店里拿了热水袋回来。
梅梅一边把热水袋放在肚子上,一边请小武坐在床上,两个人并排坐着,像真正的小情侣一样,小武背对着窗台,阳光从窗户照进来,这是整个电影最明亮的画面,也是小武心情最愉悦的时刻。
梅梅问小武家里是开煤矿的吧,这么有钱,小武隐晦地说,自己是手艺人,靠手吃饭。梅梅说自己很喜欢唱歌,作为一个长期在外漂泊的人,心里难免孤寂,开始向小武吐露着心声,心也慢慢向小武敞开,似乎在小武身上同样找到慰藉。
小武让梅梅唱她最喜欢的歌,梅梅动情地唱起了王菲的天空,眼泪随着一句句歌词慢慢流下来,小武抽着烟不知所措,梅梅让坚称自己不会唱歌的小武,也给自己唱一首,小武拿出那个高级的打火机,响起了致爱丽丝的美妙音乐。
梅梅侧身躺入小武的怀抱,两个孤独的人,在此刻,似乎都找到了彼此的慰藉和依赖,不确定这能不能被称为爱情,但在小武看来,这就是属于自己的爱情。
小武在澡堂里,第一次大声唱起了,那首时常响起的歌曲《心雨》,小武再一次打开了心扉,现在的小武是快乐的,是满足的。
梅梅说想要传呼机,方便两个人随时联系,小武依旧二话不说,还是通过自己的手艺活,买下两台传呼机,成为二人连接的纽带,小武更是像上了瘾,一会不看传呼机就难受,即便传呼机来信息时有声响,小武还是害怕错过梅梅的任何一条信息。
看似阔绰的小武,挑选了金戒指作为送给梅梅的礼物,来到歌舞厅找梅梅,老板娘说,梅梅被几个太原的老板接走了,小武着急了,和老板娘争吵起来,骂骂咧咧地指责老板娘,为什么要让梅梅出去。
老板娘见多识广,不吃他这一套,立马拉高了说话的腔调,反过来训斥小武,卖给你了?你是她什么人呢?她是你什么人?有俩凑钱就美得不行了。面对老板娘的灵魂拷问,小武无话可说,只能转身离开。
小武径直进入梅梅的宿舍,只剩下光滑的床板,梅梅的所有物品都已经搬走,接下来的日子,再没有梅梅的音讯,传呼机响动的声音,让小武紧张的神经更加敏感,让他魂牵梦萦。
小武游荡在县城的街道,昏暗的天,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走,只能坐上回家的公交。
回到家,小武把本该送给梅梅的金戒指,给了母亲,一家人更是拿着小武的传呼机,来回传看,此时正赶上,在县城工作的老二准备结婚,父母让老大和小武,每人出五千块钱,老大只说不着急,小武说自己没有钱,要看老大的,转头走出门。
老二带着新媳妇回来,抽着十二块钱的万宝路,毕竟那时候两三块的烟就很不错了,老二说话趾高气昂,在父母和老大看来,都是理所应当,而在小武心里,总像是有疙瘩。
小武已经对小勇、他二哥这些在县城里混得好的人,产生了抵触,对于他们的见利忘义和虚荣,产生反感,其实更多是对自己的怀疑,和无法融入社会,而产生的矛盾心理。
小武看到,母亲把金戒指戴在二嫂手上,感到自己的孝心没有被珍惜,小武抑制不住愤怒和内心的矛盾,走进厨房质问母亲,为什么要把金戒指给二嫂,而母亲谴责起小武忤逆不孝,即便小武一直向母亲强调,自己赚钱也非常不容易,母亲也并未领情。
小武的父亲走出来,和母亲一起骂着小武,把小武赶出了家门,让他永远都不要回来,在父母眼里,有一个踏实能干的老大,和一个在县城里,有体面工作的老二足够了,而小武只是他们不愿意接纳的小偷,只想用擀面杖把他砸死。
小武感到无奈,再次踏上去往县城的道路,而县城他能去的地方,能找的人,只有愿意帮助他教导他的,商店老板朋友,小武到了商店门前,墙面上写着大大的拆字,朋友正在搬着所有的货物,准备离开这里。
小武无处可去,没有了任何可以找的朋友,唯一的寄托,就是盼望着梅梅,不知从什么地方,什么时候,突然回来。
离开商店,这次小武是为了自己的生存,再一次向人群中,伸出娴熟的双手,而此时,传呼机突然响起,小武被发现了,
继四年前被抓,再一次被抓起来,象征着自己爱情的传呼机,此时成为小武的镣铐和枷锁。
小武并不关心自己是否被抓,他只想知道,传呼机响的时候,上面是不是梅梅发来的信息,其实只是天气预报,晴转多云,小武瞬间陷入失落低迷。
社会治安整治的关键时期,小武成为了犯罪典型,电视上,播放着小武被抓的新闻,借着小武这个害群之马,抨击着各种违法犯罪行为。
传呼机终于再次响起,这次是梅梅发来的信息,只是祝小武万事如意。梅梅必然知道,小武的手艺活是什么了,小武的爱情终究也化成泡影。
小武被郝警官带出派出所,走在街道上,当小武被临时拷在了,街道边的电线杆旁,小武难堪地蹲在路边,看着路上来回的人,聚集在自己周边,越来越多,议论纷纷。小武冷漠地看着路人,小武此刻心里能感受到的,也许只有自己一人,存活在这世界上,这般孤独。
电影《小武》通过写实的手法,对小武内心的变化,进行了细致入微的描写。
从开始的,小武应对一切从容不迫,有养活自己的手艺,自认为有最好的兄弟,家里父母健在,日子过得也挺不错,丝毫没有感觉到社会的变化,认为自己也没有必要做出改变,哪怕大街小巷,一直在宣传整治违法犯罪行为,小武依旧不为所动;
当小武得知,自己最好的兄弟小勇,结婚没有告诉自己时,他对友情产生了怀疑,开始对社会产生怀疑,小武要证明社会没有变,自己坚守的友情会长存,小武甚至相信过,小勇确实很忙,结婚的事情,没来得及告诉自己,当他一步步证明,自己的坚持是错误的时候,他还是要完成,曾经对小勇的承若。
他主动给小勇这份礼,他们还是兄弟,他自我欺骗地渴望,情谊还在,他心里开始祈求,自己安稳的世界不要坍塌。当他和小勇面对面时,看清了一切,他对自己坚信的道义和情谊,产生了严重的怀疑,内心开始产生严重的自我矛盾,他没有选择改变自己,而是放弃了对友情的信任。
在与梅梅的交往中,爱情让小武找回自信,也让小武敞开了心扉,当小武独自一人唱起那首心雨时,小武的世界是光亮的,但是,梅梅的离开,让小武打开的心更深地被伤害,就像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一样,小武内心,对社会改变带来的矛盾,又被加深了。
小武把金戒指给了母亲,小武也想尽一份孝道,在小武心里,父母是最后一道堡垒,但是,当看到母亲把金戒指给了二嫂,小武明白了,母亲对于他认为的孝,并不在乎,小武的内心此时完全崩溃,从他对母亲的嘶吼声中能看得出来。至于商店老板的离开,只是再次给小武的内心,增加了一份孤独感。
最后,小武被拷在路边,冷漠地看着,周边围观的路人,小武不得不承认,社会变了,身边的人变了,自己没有办法融入到这个社会了。所以,小武对于路人的围观,已经是满不在乎,他把自己完全隔离于现实社会,只是在自己的社会里存活。
这天色变得太快,小武还来不及驻足,却已经到了黄昏。贾樟柯用粗粝的影像,却清晰地勾勒出一个被遗忘的人。
通过对小武的描写,其实是描写出了更多像小武这种,无法适应社会变化,依旧坚守传统观念去生存的,社会边缘人物的境遇,他们内心发觉到社会的变化,渴望改变,但现实的生存状态,和保守的思想,产生强烈的内心矛盾,让他们放弃了迎合社会的变革,而是更愿意守在自己舒适的“温床”里。
随着影片的逐步深入,带给人的沉闷压抑感,越来越强烈,毕竟如今的社会也在不断变化,也一直有人在扮演着,社会边缘人物的角色,甚至能看到,社会变革浪潮里,倒映出的自己的影子。
电影《小武》中,小勇有错吗?梅梅有错吗?大哥二哥有错吗?父母有错吗?小武有错吗?我认为都没有错,你说社会有错吗?社会更没有错。只是每个人在社会的变革中,主动和被动地做出了选择,随之进入了不同的生存和生活状态,产生了不同的个人情绪和社会情绪。
《小武》这部影片其积极的意义,就是告诉我们,要客观地认清自我,客观地认清社会变革,要敢于面对社会的变化,从而找到自己人生真正有价值,值得活的东西,为社会的发展贡献自己的力量,而不是被社会遗弃。返回搜狐,查看更多